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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月明节
这是成帝二年的怀月明节。南淮不像帝都规矩繁多,怀月明节里踏秋赏菊一样不能少,明月夜里还要倾樽把盏吟赏烟霞。南淮城里的人不爱踏秋。怀月明节的时间里正是“秋玫瑰”开放的时节,当年唐国立国的时候,初代国主百里途穷下令,秋玫瑰顺着紫梁大街靠河的一侧绵延种了十余里。而每到了怀月明节的时候紫梁街总比平时更加热闹,碰巧怀月明节前已打过霜,便是“十里霜红”冰火交融的盛景。
羽然在今天起了个早,翼天瞻不知道又到哪里去了——这个年迈的羽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年龄早就到了该每天溜溜鸟散散步的时候了,依然四处奔波。今年南淮的天气比往常冷一些,于是早早地打了霜,羽然抱着胳膊在街上走着,觉得自己今天自己穿的太少了,然而始终懒得回去加件衣服。她打算去有风塘管息衍要人,谁知道这个老狐狸怎么了,居然在怀月明节里把姬野和吕归尘都喊到府上去。羽然撇撇嘴,在心里问候了息衍几句。
一路上总有几个人对她怒目而视,她才懒得想这些人是被她在赌场里骗了太多钱还是被自己偷了家里的花,竖起眉毛回瞪过去,瑰丽的红眼睛里满是挑衅。六岁时她刚到南淮,胆小得连头发也不敢从兜帽里露出来,现在她和那时同样怯生生的姬野吕归尘一起,在南淮城里享受着人见人怕过街喊打的待遇……这似乎算不得什么好事?
有风塘里息衍正指使着姬野和吕归尘给自己的花浇水施肥,姬野悄悄告诉吕归尘“现在息将军可不种紫琳秋了”,吕归尘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就说。”姬野边说边站起身去打水。
“我只是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吕归尘摇头,“不用再帮将军看护紫琳秋真是个好事。”
“但还有一整圃的花等着我们。”姬野说,“对了,息辕呢?”
“应该是在打扫里屋吧?”
这时候吕归尘感觉有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他抬起头向四周望了望,看见羽然站在树上,手里还抓着一小截树枝。
“羽然?你从哪儿来的?”姬野摸摸脑袋,显然刚才也中招了。
“爬树翻墙咯。”羽然笑着从树上跃下,轻巧的像只鸟,白色的裙袂翻飞。“息将军呢?他叫你们来做苦力自己却跑啦?”
“应该也在里屋吧,我没看见他出去。”吕归尘回答。
“他怎么这么烦,怀月明节也和我抢人,平时就算了——”羽然皱起漂亮的眉毛。
“小姑娘,你刚才说什么我可听见了哦。”息衍突然叼着烟杆出现了,吓得羽然直吐舌。
“我刚才什么都没说!上次的事情不准告诉爷爷!上上次的也不行!”
息衍笑笑,挥挥手,“那好,作为交换,那就让他们两个帮我做完事再走如何?”
羽然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坑骗了,但是她也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好点头答应。整个上午羽然都只能一个人跳来跳去不知道该做什么,姬野和吕归尘除了偶尔小声交流就是回答一下羽然
突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问题。羽然愈发坚定的觉得这一定是息衍故意的……或者说不定是爷爷让息衍这么来一下,她就不能和姬野阿苏勒一起出去玩了,她想到。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十分合理。
“息将军,我们都完成了!能不能走了啊?”姬野象征性地冲着屋子里喊了一句,边喊边拉着吕归尘往外跑,羽然更是早早地冲到门外等他们——在种花这个方面息衍一向吹毛求疵,他可不想还要返工来一次,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再不跑就真的一整天都耗在有风塘里陪老狐狸过节了。至于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交给息辕吧。
走出有风塘羽然瞬间就活力四射了起来,连带感染着姬野吕归尘也感觉阳光更灿烂了一些。他们商量着要去哪里玩,一会说赌场,姬野觉得不能老拿吕归尘的钱;一会说去城郊打枣子,羽然嫌要走太远不想去,半天也没个结果,倒是已经沿着紫梁街走了几个来回了。一路上羽然已经顺手买了四个糖人三个香囊还有两串铃铛,香囊给了他们三个一人一个,铃铛她一串戴在了手上另一串则挂到了吕归尘的佩刀上。
姬野在第六次经过烫沽亭的时候提议说干脆去吃顿好的吧,不然再这么逛下去,就算要去打枣子,别说南淮城郊,天启城郊也走到了。
“老板,先来一斤二两酒,还有鱼头和猪蹄。”羽然喊道。
等到菜都端上来的时候三个人才意识到彼此都很饿了,相互看了一眼之后也没有客套,争相把盘中的菜色扫了个干净。边吃还边不断喝酒,羽然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划拳罚酒的喝法,非要拉着姬野吕归尘一起玩,三个人酒量都不怎么样,很快就一个个都醉醺醺的,又叫又笑的弄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
时间就这么滑过去,街上又热闹了一点。羽然是喝的最多的,看到街上各种卖新奇玩意儿的商贩兴奋的拍桌子,然后趁着姬野口齿不清地拉着吕归尘讲着毫无笑点的笑话的时候一下子就冲到街上跑的没了影。姬野还在给吕归尘讲笑话,吕归尘僵硬的拉动嘴角笑得十分难看。又过了好久他们两个才发现羽然不见了,姬野“呼啦”一下站起来要跑出去找羽然,跟着也不见了,吕归尘都没来得及反应。
被酒冲得头昏脑涨的吕归尘抱着酒杯趴在桌上,下午的阳光暖软撒在身上令人泛起睡意。吕归尘觉得自己一定不能也跑出去找姬野和羽然,因为自己肯定会出门就一头栽倒在街上——或者是摔进建河也说不定。他偏过头看向渐渐有要西沉势头的太阳,金色的光温柔地撒到南淮城里每一个角落,像是羽然头发的颜色,一样灿烂一样耀眼。他闭上眼睛,在喧闹的人声里睡着了。
羽然则在某个赌场里醉意醺然地高喊着“买定离手”,面前堆着一摞金铢。她从烫沽亭跑出去之后最终就跑进了这里。姬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的,也是一身酒气,抱着手杵在她身后,漆黑的眼睛里倒映着昏暗的光,面色狰狞到令羽然发笑。
到了这把开出来,羽然皱起眉接受自己失手的事实,大概是喝的太多了的缘故,羽人远胜人类的听力却听错了骰子的点数。她把金铢全部退了出去,冲姬野招手,“走啦!我们去找阿苏勒。”她走出赌场用身上剩下的金铢买了个扳指扔给姬野,“你那个指环平时不好拿出来,用这个凑合着开弓吧。”
姬野接住指环站住,看着羽然的背影,“谢谢,不过你不给阿苏勒一个?”
“下次下次啦!我把钱用完了。”羽然拉住姬野的手,“走啦走啦!”
他们回到烫沽亭找到睡得迷迷糊糊的吕归尘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去。夜空中明亮的圆月投下一片洁白的光,他们穿过灯火阑珊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点缀着各式各样的彩灯,建河上的船只里传来阵阵乐曲,小孩在街上打闹嬉戏,商家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们在离开烫沽亭的时候没忘了顺手带一坛酒,等他们不知道爬上哪一个屋顶的时候又开始喝起酒疯了起来。吕归尘本来就还没怎么清醒,要不是姬野一把捞住他他就要脸朝下摔下去了;羽然则安定地坐在房梁上放声嘲笑两个男孩的酒量,实际上自己已经看见了两个吕归尘两个姬野。
“看!烟花啊!”羽然忽然尖叫起来。
姬野和吕归尘也停下动作远远地朝凤凰池的方向看去,安静了一瞬也同时欢呼起来,无意义但表达着快乐的字句充斥在空气里。吕归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要蹦一蹦,幸亏姬野再次捞住了马上要摔下去的蛮族少年,而羽然却抖抖衣服凝出羽翼飞走了,一连在天上翻了好几个跟头,吕归尘用仅存的理智有些担忧地喊“羽然你快点回来”,结果差点第三次脚下一滑,
姬野看向羽然消失的方向愣了愣,拉着吕归尘重新坐好继续喝酒。
再后来文庙开始敲钟的时候羽然飞回来了,她大剌剌地坐在姬野边上,而吕归尘已经靠着姬野又睡着了——他似乎喝醉了就会睡着。
“要是一直都这么过下去就好了,是不是?”羽然偏过头问姬野,冲他眨眨眼睛。
“啊?什么……?”姬野显然已经不能仔细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了。
“我是说——你当什么将军打什么仗啊!每年都这么过就好了!”羽然大声说,她的声音被钟声盖得模糊不清。
“嗯,对。”姬野全然不知道羽然再说什么,直觉告诉他说好和点头就对了,然后他如愿看到羽然勾起的嘴角。
“每年都这样就好啦……你不会心心念念着打仗当将军,阿苏勒不去想他家里乱七八糟的事情,你们都陪着我。”羽然轻声说。
“什么?”姬野凑近了一点。
“什么都没有!”羽然推开姬野,月光下她淡金色的头发映着微光,像是上好的锦缎。
文庙的钟声依旧不停,雄浑的巨响里满满的平安喜乐,每一个人都团团圆圆。
南淮钟声晚。
然而这实际上是姬野、吕归尘和羽然三个人在南淮度过的最后一个怀月明节。一年后的怀月明节姬野和吕归尘身处殇阳关的战场,而到了成帝四年,他们真正踏入乱世的战场,他们穷尽一生也没能再回到过南淮,只有文庙的古钟年复一年地敲响。故人已不在,南淮钟声晚。
END
- 作者:萧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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