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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RNING*预警
- R18G 包含可能引起人不适的描述 不要和作者键史 主cp:李世民/侯君集,不过如果看出了任何其他可能的不正当关系,不用怀疑,都是作者想夹带的私货 真的要看吗?你还有退出的机会
李治觉得太极宫里闹鬼。
是他父亲居住的立政殿。一个月前他刚刚在腥风血雨和手忙脚乱里被册立为新任储君,皇帝对他搬往东宫的事尚只字未提,所以他只能继续与父亲同居一处宫室。在他来得及揣测自己不需迁居到底是因父亲的溺爱还是控制欲之前,他首先被怪力乱神的事缠住了。
好像说缠住了他也不对,毕竟此事他既不曾亲眼见过,也不是鬼闹到了他的寝殿,只是连续几日被一些不便直述的声音烦扰而已。他在不久前的某个夜晚被吵醒,在好奇与起床气的驱使下独自举着灯就往声音的来处寻,最后停在父亲高居的殿门外,听着全无压制之意的呻吟,惊得差点原地摔出一个跟头。
他知道这当然不正常,立政殿中的行事如何在他的住处绝无可能听得清楚。何况皇帝尚且沉浸在他所谓的教子无方、驭下无道的“悲痛”里,这十数天来根本不曾召幸过任何妃嫔。夜晚没有女人来,早上也没有女人离去,那与皇帝夜夜笙歌的到底是谁?
就算李治自恃父亲的宠爱也不会把这话问出口,他深刻地晓得自己的得宠正是来源于有意为之的乖巧。跟随在父亲身边长到十五岁,该见或不该见的事他都见得太多了。从懵懂无知的孩童到心思周密的少年,李治练就的本领之一便是在父亲面前不该他管的绝对不闻不问。
一连几日他都顶着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去侍候父亲更衣起身,无一例外赶上了向来自律的皇帝睡过头,可后者的神情间却分明带着情事之后的慵懒与舒爽。
父亲上朝再迟到一次谏臣们的表奏就要雪花一样飘进大内了吧?
不过他只敢继续对每夜都响起的欢好声装聋作哑,好像是他自己出现了幻觉——大概不止,显然值守的宫人都注意到了,只是他们也全部默契地保持了缄默。
李治在断续的喘息声里睡意全无,最后也顾不上什么风仪举止,反正现在断然不会有人来管他,搬来被子就准备把自己整个头捂住,企图求得今夜安眠。
这时候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踩进了他的房间。
“九哥……九哥!”
是兕子,与他一样与父亲同住的妹妹。听到女孩带着哭腔的呼喊他就顿感大事不妙,他听闻过一些幼童会比成人更容易招惹秽物的说法,心里一阵狂跳的同时也生出一丝尴尬,也不知兕子到底遇到了什么。
他让被吓得发抖的妹妹扑进自己怀里,抚摸着稚嫩的脊背聊以安慰。兕子说自己是听到“奇怪的声音”后,独自跑出来的。回廊里一片漆黑,她没有烛火,只能借着月色胡乱冲撞,在以为自己跑丢了的绝望时刻,终于凭着记忆找到了兄长的所在。
“等一下,保妇和殿外的侍卫呢?”李治总算抓住了重点,任凭皇帝爱女黑灯瞎火地乱跑,这些人都急着去掖庭宫领罚吗?
“没、没有。”晋阳公主抓紧了兄长的衣襟:“他们都不见了。”
李治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是的,他也发现了,本该留在他殿中的侍臣也俱不见踪影,好像他们本来就没有存在于这座森严宫殿中。他注意到自己好像并没有关上窗扉,似是害怕之外的情绪驱使他转过了头,望见窗外一片皎然月色,青绿的光辉照出阵阵森然的鬼气。
他猛地把头扭了回来。
“九哥,我好害怕!”兕子更紧地靠住了李治的胸口:“我们去找耶耶吧,我好害怕……”
显然还不懂事的女孩没有完全理解,造成现在这个情况也有被兕子视若神明的耶耶的功劳。李治听着依旧不绝于耳的粘腻声音,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定是什么非人之物在进行交媾,不由得抬起手捂住了妹妹的耳朵。
“兕子,九哥陪你睡一晚好不好?我们今夜不能去打扰耶耶,否则耶耶会生气的。”他带着晋阳公主缩上自己的床榻,心里却忍不住去想,究竟是那个作祟的东西可怕还是引得与其交欢的父亲不快更可怕。
他怀抱着幼妹一夜无眠,朝日升起时甚至亲眼目睹漆黑无光的宫城怎样一瞬间恢复到与往日无异的辉煌炽明。原来他该这样去适应富丽皇城中某些部分,李治想着,叫来门外全然不知自己消失一夜的宫人,吩咐他们照顾好还在安睡的晋阳公主,自己便照常往父亲那里去。
皇帝在今日竟然已经在殿中用起了早膳,李治也注意到在他身边有一个跪坐着的身影在伺候饮食,宫衣高髻,是他不曾见过的父亲妃嫔。
见礼后父亲便招呼他坐过来,不知名的女人知情识趣地退下,经过李治的时候他闻到一阵带着腐朽感的香味,忍不住侧过头打量了一眼。
女人有着修长的脖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李治在注视她的一瞬间就感受到,她低下的头与脖子之间形成的角度似乎微微有些僵硬。几乎无声的脚步也显得仿佛不是两条腿在支撑,而是某些水生动物的肢体立于地上,拥挤而不稳地行进。不过李治现在还远没有对各种吊诡之事一一追问的精力,他权当自己昨晚饱受煎熬后看错了。
“你的脸色不好。”父亲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昨晚兕子有些病了,不想打扰耶耶,儿子就把她接到自己那里睡的。”李治面不改色地说谎,他知道片刻之后父亲便要去朝议,现在定然没有心思来对他们展现深沉的父爱。
“哦?那她现在好些了没有?”果然父亲只是略微眨了眨眼睛。
“等下我会叫御医来看的,耶耶不用担心。”
皇帝随意叮嘱几句后就起身离去,李治当然也不会在这里久留。他走到门口又遇见刚才匆忙打过照面的女人,她立在梁下的阴影中,好像在故意等他。
“……姨妃。”李治不知对方欲作何意思,只好恭敬地朝对方见礼,他固然是有对比自己年长的人更偏爱的喜好,不过也没疯到要勾搭正受父亲青眼的宫娥。
对方终于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依然自顾自地以刚才那种不协调的步态回到了立政殿中。李治带着一头雾水要去找自己的妹妹,却陡然觉得女人的容貌似乎有些熟悉,左眼下的一颗痣衬得挺拔的五官格外明艳娇娆。
他在哪见过……也是在立政殿里?那些出入父亲卧内的女人里从前绝没有如此长相的,可是大臣呢?李治想起一个跟随他长兄一起被视作禁忌的名字,那位曾深受皇帝信任的将军在四月刚刚以谋反罪被处死。
夏日的阳光斜着照在帝国新任太子的身上,可李治在一片暖意中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成冰了。他也想说服自己,这个女人或许是侯君集的亲眷,毕竟他们家中的女性全部籍没为奴,所以被父亲临幸的女人长得与死去的将军有七分相似也是合常理的。可是一种天生的洞察与冷静却告诉他,事情便与他最开始想的一致。
侯君集被父亲“不得已”下令于通衢处枭首,难怪刚才那个女人的脖子生硬得就像是重新接上去的一样。
二 皇帝
李世民是在某个夜晚被侯君集挠醒的。虽然描述起来很荒唐,可是他的确一睁眼就看到一具冰冷苍白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上,缺了无名指的右手正在试图唤醒他的欲望。
于是他就知道这是谁了。一月前李承乾谋反事发,侯君集牵连其中。确认其反状后他怀着莫大的愤怒亲往大狱,在他给予最多信任的臣子只回给他长久的沉默后,他宣布了无可赦免的死罪,然后把可能是世上唯一打碎过他逻辑的人摁在地上肆意蹂躏。在逼得人分不清是快乐还是恐惧的情欲里,他边流泪边失控地直接掰断了侯君集右手的一根指头,听到一声叫到一半就不能再继续的惨呼后发出心满意足的叹息。
他曾经以自己的掌心覆盖着侯君集的右手教对方怎样准确地射出羽箭。
发泄过后他留下侯君集躺在一地狼藉中,红白的液体流出、交融,又干涸在地面与肌肉线条美好的肉体上。
他走之前用随身的短刀把被他一时兴起掰断的手指切下带走了,侯君集已经痛得只能在喉咙里发出不可闻的呜咽,李世民却觉得这声音悦耳如仙乐。如果可以其实他本想等行刑后把侯君集的头骨留下来,但是这样的作法多少还是夸张了,不符合他所追求的圣君皮囊,只好把剔干净血肉后的一小截指骨留在身边,勉强当做替代。
李世民掐住眼前鬼影的脖子,手感比想象中略柔软一些。他逼着后者抬起下巴,果然看到一张他这个月已经梦到过好几次的脸。
“陛下,轻一些……脑袋好不容易才长好的,”声音也还是熟悉的声音,“要是再掉下来还是会有点痛。”
皇帝没有说话,但修长有力的手还是依言松开,向下往脊骨末端抚去,探向一片意料之外又合乎情理的柔软泥泞。逆臣马上讨好地增加了抚慰的力度,手指断面有意反复擦过敏感的头部,勃发的硬物几乎立刻又胀大一圈,君主被刺激得唇齿间溢出一声喘息。
“原来陛下喜欢这样。”确认共赴巫山的邀约得到李世民的应允后,侯君集的语气都变得得意起来。不过李世民没给他继续多嘴的机会,直接按着那截窄但有力的腰让他坐了下去。
死人也有死人的好,李世民想。虽然没有撞进习惯了的火热里,但是省去了不少麻烦的准备流程;冷是有点冷,紧致与湿润也足够弥补了。
李世民本就惯于在床上优先服务自己,何况此刻在他榻上承欢的根本不是需要照顾的活人,自然大开大阖地屡加伐挞。他次次都顶在早已熟知的点上,令这具主动供他泄欲的尸体还没从上一次的收缩中放松,便不得不再一次夹紧。
没多久侯君集就不能够再保持骑坐在他身上的姿势了。李世民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如蛇一样纠缠他的身体掀翻,折出一个他最舒服的姿势,现在可比侯君集活着的时候要容易多了。
“出声。”不过他还是略微有点不满,空出一只手捅进鬼魂的嘴里,摸到一条同样冰凉的舌头,软软地舔舐着他的指尖。明明以前侯君集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叫声,怎么反而今晚把什么都憋在喉咙里?难道要反复提醒他自己只是在插一团重新组合起来的死肉?李世民一边想一边更深地挺了挺腰,回应他的还是只有抽动间更加清晰的水声和溢满他指间的液体。
想来也是合理的,毕竟侯君集刚刚从蛇虫噬咬的荒凉坟墓里爬出,身上带着独属死者的冷香与腥味,饱满的胸膛下没有心跳,也无必要呼吸,当然不会因为没顶的快感而发出能够取悦皇帝的声音。
甚至,对死者而言,依然存在对快感的体会吗?
皇帝却懒得再在原始的冲动里分心去思考个中弯绕,无生机的触感却时刻提醒着李世民,他以一己之力模糊了生与死的界线,叫已经不属于此世的形体在他身下颤抖如一片秋日落叶。这种予取予求带来的满足更甚于肉体上的欢愉,李世民快活得几乎要捏碎掌中的枯骨。
随他动作起伏,鬼影的喉咙里终于忍不住发出惹人遐想的尖叫,空洞的眼眸被情爱重新点燃,盈盈波光里映照出李世民自己同样沉溺欲海的脸。在他结实的小腹上有从虚假的躯壳里泄出的一片阴冷湿意,不可否认的是他正重新赐予死者人间的温度,让其有幸再与自己分享高潮的快乐。
一夜荒诞且疯狂的交合后,侯君集伸出残缺的右手覆上李世民的侧脸。晨光熹微中皇帝才意识到,原来他的脸上还是有泪水淌下。
他扯过枕边细密的青丝令毫无血色的嘴唇同自己接吻,尽情品尝冥间苦涩滋味的同时,全然忽视那脆弱的颈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崩断声。
李世民就是有意的。侯君集在第二晚准时与他幽会,表情相当委屈,像生前一样在皇帝面前直接展现自己的不满。他则捧着那段修长却摇摇欲坠的脖子把玩了好一会儿,试图用舌头还原出这颗头颅究竟是如何与它的主人分离的,亡魂被他咬得在御榻上化成一匹熨帖白绫,这奇怪地满足了李世民内心深处的恶趣味。
每天晚上他都要变着花样折腾已是死物的身体,反正不管他做了什么,隔日一切又会回到足以入眼的样子。所以作为补偿,他也默许了侯君集在漫漫长夜里将太极宫拖入无垠黑暗中,或者干脆于白日化作女官出现在他身边。必须承认,欣赏一张有意被捏得娇娆的皮相做出种种僵硬吊诡的行为,不失为繁琐政事中的调节。
“你好像吓到雉奴与兕子了。”李世民在傍晚探望过“抱病”的女儿后,回到自己的居所,不出所料殿内又是空无一人,只好自己动手点亮了一盏灯。
烛火跳动着洇出一圈绿色,侯君集从有着皇帝亲书的屏风后露出身形,语带嘲讽地回应自己正收到的隐秘警告:“臣死罪,忍不住与晋王……太子殿下私下见了一面,他一定认出我了……”
“那你以为朕的新太子如何?”李世民连睫毛都没眨一下,平静地抛出问题,好像这就是侯君集生前他们一次普通的君臣对话。
“太子今日好像很疲惫,不过见到臣的时候还是进退得体的。”灰色的嘴唇翕动,侯君集带着恶意的微笑,说出皇帝被废黜的长子的名讳:“与承乾不同,他虽还年幼,却已经坦然接受自己要面对的东西。承乾失爱于陛下,岂非正是因为他和太子……和陛下,截然相异?”
“你觉得反倒是雉奴像我?”李世民失笑。
“太子的身体里才流着与您最相似的血。承乾是不能理解陛下的苦心,对您的模仿拙劣如斯,才让陛下失望难过。”
幽灵不紧不慢地向自己曾经的主人靠近,行过的木质地面上凝出一道半透明的寒霜,最后乖巧温驯地伏于李世民身边。
“那时我确实没有余裕问你,既知承乾必然失败,为何还要参与其中?”
“他是他,我是我。”侯君集开始拆解李世民腰间繁复的蹀躞带:“臣对陛下的心意日月可鉴,可是臣全因自己的想法才图谋不轨,亦是千真万确。”
突然,侯君集在用作装饰的环佩间摸到了材质不同的一件,那是本属于他右手的部分。在李世民有所反应之前,游魂已经抢先举起这截被打磨光滑的骨头,将其放回右手空荡的指间比划一二:“原来在这里,陛下果然爱我。”
亡者的声音很轻,语气却万分笃定。现下殿中只有李世民一个人的呼吸声,肌肤相亲的同时也在提醒他彼此相隔两世的事实。念及此处,被万民景仰的皇帝心中某处不可控地微微一动。
那张貌似斑斓的画皮下大概早就由蛆虫腐肉填满,他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抛弃理智,沉沦其中。
幸好侯君集已经死了,他想,也不知道是在庆幸还是惋惜。
三 英国公
这是李世勣今天第三次发现李治在走神了。
自李治被立为太子,他以晋王旧长史的身份再次兼领了东宫官职。皇帝依然派遣了自己的诸多得力大臣教习新任太子观决庶务,李世勣亦不例外。只是他与李治在更早以前便有从属关系,他自己又对程式化的治国论道格外没兴趣,故其实按他往常与李治相处的习惯,他一般都是默许李治在面对自己时偷懒的,但是……
“殿下,奏折拿反了。”在无底线的纵容与尚存一线的责任心之间,后者还是占了上风,李世勣出言把眉头紧锁神游天外的太子叫回现实。
李治低头看了一眼,“哦”了一声后直接把手里的奏本扔到了桌上,接着抬起脸看着自己名义上的老师之一,尚显稚嫩的眉眼里难得露出来合乎年龄的迷茫。
“殿下有话不妨直言。”李世勣一向受不了有人以如此眼神看自己,叹息一声后,又扮起少年人心友的角色。
然而太子一下子朝他敞开了的倾诉就完全不轻松了。李世勣听出李治正在向他讲述波云诡谲的宫闱秘闻后,开始在心里苦笑,怎么又被这个长着无害容颜的小朋友给骗了。从李治可以自己与他交流起,无论是公文往来还是私下会面,皇帝的幼子总是显得过分早熟,并十分擅于利用李世勣习惯性照顾人的心理,让他心甘情愿地帮忙解决各种棘手问题。
这次也不例外。
“即便您认为我在发癔症,我也要说,阿耶身边的女官,容貌的确酷似侯君集。”李治说得斩钉截铁,言辞的委婉保留与语气的不容置疑都颇有其父之风:“我想,前述种种也多半与之有关。时至今日,就是我不信鬼神之事,却也不得不为父亲和天下……忧心。”
难怪我过了近半个月的清净日子,李世勣在心里首先冒出这么个怪念头。庶人承乾与侯君集谋反刚刚事发的时候,皇帝每天都拖着自己在宫中不许离去,今日留宿明日还是留宿。不过好在陪吃陪聊陪睡的生活是以李治被立为太子而告一段落,他并不算亏。现在姑且就当太极宫闹鬼的事为真,李世勣还要感谢死去的前同僚让自己有了半个月的高质量睡眠。
尽管后续带给他的麻烦可能会更大。
“此事您还与何人说起过?”
“不曾。”太子愣了愣,可能在疑惑视若师友的将军居然对这串荒诞的叙事接受良好,片刻之后他又摆出一幅严肃表情:“……英公也请为我保密。”
“殿下一直是聪明的孩子。”李世勣再次在心中感叹一遍皇家子弟的早熟,抬起手安抚性摸了摸李治还没有开始长宽的肩膀:“那就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
这是他由衷的建议,不过好像也不需他再次强调,太子已经凭天生的嗅觉选择了最能令自己安然无恙的办法。事实上即便是李世勣自己,在并州度过相对平静的一段岁月后,重新回到朝中也花了些时间才重新适应会出现在富丽帝都中的各种怪事。但是对生长于斯的李治而言,也许他早就不止是适应恐惧的情绪,而是会和他父亲一样,逐渐成为笼罩在皇朝天空上方的阴影本身。
话虽如此,李世勣对太子还是怀有爱护之情。由他看着长大的少年日渐长成与其父酷肖的存在,只要他还在安全的距离上,就可以继续接触这对父子有意展示给旁人的温情。
次日他在朝议后被皇帝叫住单独相见,还没等他找机会旁敲侧击地问天子近日是否休息得好,就已经先被皇帝将他的心思点破。
“雉奴找你说了什么?”从对太子的称呼来看,皇帝的语气不会比拉家常严肃多少。事实上也是如此,他的主要注意都放在铺陈于地的舆图处,双手则摁在腰间鸣响的金玉带上,顺着他的指尖,李世勣看到一截白色的骨制品。
确实不该低估他的陛下的疯狂。
“殿下最近睡得不好,或是因晋阳公主抱恙的缘故。”总不能说你儿子因为你宫里闹鬼十多天睡不好觉,我来帮孩子问问什么时候是个头吧?李世勣在心里腹诽,嘴上还是说道:“倒是陛下半个月不曾留臣陪宿了,应是夜夜高枕而卧。”
皇帝的目光正专注地落在辽东一隅,对李世勣的发言未置可否。此刻不远处的剑架突然无风而倒,未开刃的直剑“咚”地一声摔落,君臣二人一齐转头看向声音来源,旁边油灯灯芯也在同时燃断。
“看来是他先生气了。”皇帝站直了以后四下环顾,室内在失去照明后瞬间变得昏暗不少,这也让他不方便再继续死盯着舆图。
倒还是很有从前的张扬风格。李世勣突然想起,侯君集曾受皇帝之命在卫国公门下学过兵法,好像只有在面对李靖时,侯君集才会把眼高于顶的骄纵悉数掩藏。鬼使神差,他嘴一快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这下更直接惹得殿中不可视的第三者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皇帝转过脸看了他一眼,丝毫不在意对话被旁听许久:“我却不忍以此事叨扰药师兄。”
是不忍还是不愿?李世勣没有再犯第二次相同的错误,把本就不会有答案的问题压下,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于是这个话题就算结束。皇帝并未告诉李世勣自己要如何处置,只是示意他重新点亮刚刚熄灭的灯,话锋一转就跳到问他对有表请求增兵怀远有何看法的事上去了。
此议算是他们共同专精之道,甫一阐发就难以收住话头,从东北局势讲到西方诸国动向,最后皇帝得出结论,对高丽之威势不在区区增兵一二百,还需等待时机才可一劳永逸。他们说到将近申时,李世勣方得以从两仪殿中脱身,行礼退下时他以余光瞟到皇帝依然在掌中摩挲着那一段白骨,形状漂亮的眼睛里的目光却无意识地变得有些危险。
接着他就不幸在走过无数遍的离宫行道上迷路了。
又回到至少已经路过不下三次的石像后,李世勣终于开始回忆,自己曾经究竟在哪里开罪了侯君集——他们二人虽同为将官,也早在今上还在潜邸时便开始共事,私人关系上却委实算不上多熟。甚至某些时候他会生出对方格外讨厌自己的感觉,却对原因毫无头绪,只好归结于侯君集一贯不屑与人交际,他也不过是众多被轻视的对象之一。
大概确实没法自己绕出这已然变成循环的道路了。面对已经开始放暗的天色,李世勣很想与曾经同堂并列、如今已在鬼录的熟人打个招呼,问问他对自己行此捉弄的用意何在。可惜对方似乎不想与他会面,而只是单纯地把他拖在原地不得离开。
“陈国公何苦为难于我?”寒气逐渐侵逼于李世勣周身,他略做思考,还是称呼了侯君集昔日的爵位:“我对您要在何处、做何事绝无横加干涉的意思。阁下也应该清楚,一缕亡魂是去是留,全在陛下一念之间才是。”
霎时长长的宫道又在六月骄阳的照射下反而凉爽不少。已经升腾起来的焦虑里李世勣又想起刚才因他一时失言而被无辜提起的李靖,一个不啻于惊雷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难道自己与侯君集不知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是因为卫公?
在别人死后却误打误撞探知到本已被带入黄土中的隐秘,李世勣心中油然而起一股抱歉感。
“至于卫公,他苦于疾病日久,本不该相烦,是我考虑欠妥。”他试探性地补充道:“何况现下天色将晚,再在禁中逗留一会儿只怕坊门就都要关了,看在昔日同僚之谊的份上,放在下先行离去如何?”
屋檐下的阴影逐渐扭曲,朝着不符合光暗角度的方向延展,就在它们即将把地上之物拖入虚无中吞噬的瞬间,李世勣感觉自己被另一道力量强行甩出了这个已经成为闭环的死地。
END
一个搞笑的后记
- 作者:萧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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